很久以后的事情（《盗墓笔记》同人/黑花）

很久以后的事情

由醚链的围脖段子衍生



想起这么个人是很久以后的事情啦，这时候像我这样的人都有了个胖乎乎只长膘不长脑子的二缺儿子——我和你们一样怀疑过，那个在厨房一边啰嗦着超市米价一涨再涨一边动手用菜刀拍死一条鱼的女人是否曾经两眼瞎掉爬到了某位王姓胖子的床上。

我这二缺儿子基本上是我老婆家一整个户口本的风向标，他往哪里奔，这一家子就往哪里跟。聪明人命短，我看他傻乎乎就觉得讨喜，也就娇惯他。于是这小混球的脑袋瓜子每天都有新的稀奇古怪的逆天主意儿，比如今儿个，一放学回家就咚咚咚踩着可怜的地板跑过来，100斤的肉球儿直接往我身上扑：

“爸爸！我想学唱戏！”

我心说这小玩意儿又哪根脚筋抽进脑瓜子了，叫他让开别挡我看球赛。小东西不依不挠：“我要学嘛！我要学嘛！我们班上的漂亮女生都去学了！我要和王彩彩一起去学！”

我就知道这丫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家家教就从来没有哪一条能让他对唱戏这文艺兮兮的玩意儿感兴趣。不过那王彩彩有什么好？王胖子的丫头将来铁打的要胖，咱家已经有了个超重的儿子，再来个超重的儿媳妇，楼下的住户要投诉的。

但是我不答应，自有别人答应。他见我这边讨不了好，就奔向了厨房：“妈妈！我要学唱戏！”

我保证半小时之内他能在油烟机和微波炉的噪音中搞掂他妈。我继续看球赛，往电视里一瞧，他妈球赛都能插播广告。

现今的人大抵喜欢附庸风雅，没文化的事儿也要扯到文化上去。上个月陪小鬼奔到常州去玩，在春秋主题乐园里对着仿穴居人雕刻和敦煌飞天的壁画半晌无言。这会儿的广告也不靠谱，我看见一个人一身戏装甩袖子我就眼皮一跳，等她捧出个什么维生素我简直想关掉电视。

我不讨厌唱戏，我甚至非常喜欢。唱戏这码子事儿承载了我那倒霉透顶的第一次和最后一次恋爱，男人总对得不到的人心存怀念，那话怎么说的？得不到的是什么记忆里的白玫瑰红玫瑰。

我得不到的倒是朵海棠花。这朵海棠花教会了我一个道理，穿裙子不一定是女人和人妖，还他妈可能就是个男人，带把的，真男人。

早年我在别人眼里是个癫货，在他眼里是个二货。他成年以后第一次见到我是在一次早茶上，第一句话就是，瞎子和狗离他远点。

瞧瞧，这家伙在别人面前是个进退有度温文尔雅的猴子，在我面前就是个满身是刺长相骗人的豪猪。我那会儿怎么回答的？我说，我和您身后的那些狗离您一样远。

他笑了，递给我一张名片，请我周末去新月饭店听他唱戏。这变脸速度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快。

我看看名片，上面印着“解语花”三个字。这名字我有些熟悉感，很久以前我见过一个小姑娘，她大约姓解，名字里有个花字——天可怜见，我当时根本没认出他。

没错儿，这位仁兄神奇地从一个甜美可爱软乎乎的小萝莉，长成了一位事业有成年轻英俊的爷们儿。造物之诡异莫测非我这等庸人所能领悟，待我一天知晓这种真相，我看着他非常想用腰带勒死他为民除害。

说回唱戏。我第一次见到他唱戏，大约是十来岁，那会儿解家凄风苦雨，而我还不懂事，跟着个和我有亲戚关系的老头子混饭吃。

老头子那时想乘人之危，就指使我从后门狗洞爬进了解家后院，叫我看见好东西不妨搬出来。我一进去就见到个小姑娘，比我小一些，坐在台阶上背书。他背的不是书，是戏本。这是我后来知道的。

我见到那么张花一般的脸蛋儿，就把进来的目的忘了，走过去和他说话。我编了许多谎话，他才肯开口。他说他叫小花，妈妈叫他练戏，隔两天师傅要查的。我说外面冷，你怎么不坐到屋里去。他说，有亲戚来了，屋里太乱了。

那时候听戏有两种途径，一种是去戏园，我去不起；还有一种是去村庄里蹭戏，逢年过节有些村子会凑钱请不入流戏班子来唱戏，往往陌生人坐在旁边听一听，村民会宽容地接受。我不管他家乱不乱，新奇地缠着他一下午，他终于肯唱给我听。

他唱的什么，唱得怎样，我自然早就忘光了。近二十年后，我坐在富丽堂皇的饭店里听，找不出当年的感觉了。

找不出当年的感觉是自然现象。你找一个男人来，但凡理智一点的都不大愿意回头找初恋情人再续前缘。藏在记忆里头的永远是飘着再恶俗也香喷喷的花香、做过各种美化处理的画面，把画里的人揪出来，一般只能揪出个女鬼或妖怪。

我揪出来的是个等级远远高于女鬼和妖怪的家伙，这家伙不仅让我开例和男人鬼混，而且让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去谈什么狗屁恋爱，后来对恋爱几乎闻风丧胆，一和他拆了就立刻找了个二手女人结婚。

猜我们怎么搞上的？酒后乱性。他妈搁天真无邪那儿他都不信，我自己回想也觉得特不靠谱。我单身时候的乐子除了看片就是喝酒，喝酒这方面要灌醉我是一向高难度的活儿。但是他半夜叫我出来陪酒，我俩坐大排档里面喝了两扎啤酒，就都醉了。

我们去住宿，原本是要两间房，但那破落小旅馆只有一间。我们叫老板铺了地铺，凑合着过夜。但是半夜的时候都给尿憋醒，一起去了洗手间。这一去直到天亮，我俩才出来。

给我十个脑袋，我他妈也不明白我干嘛跟他搞上，没他妈一点儿好处。我又不可能在下斗的时候说老子上过解语花你们给我客气点，他做生意也几乎没给过我什么徇私舞弊会员价。有一天一群光棍下斗之前找乐子，一个蠢蛋想勾搭路过的女人，拎着个酒瓶子走过去说：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那会儿听得胃酸都涌上来了，笑了两声闪到一边，想想这句话却想得一身冷汗。

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该对自己说一声，去你妈的蠢蛋。

后来我也骂过自己很多次，但是我他妈还真就没和解语花终止关系。我们经常吵架，他自有一套令人抓狂的语言系统，但他永远没办法像我这样什么话都说出口。谁也吵不过谁我们就打架，还得注意别他妈打到他脸上。我们打架的次数几乎和上床的次数一样多，但我们就是分不开。

解语花比我纠结得多，他每次看见我都是那种……恨不得拆了我又恨不得吃了我的眼神。每次分手都是他提出，然后我们最后再做一次，做完我们又不分手了。有一次咱们不做了，不拖泥带水直接散伙。可我半夜想他了，我打电话给他他就来了，我们还是分不了手。

除了这些没事找事一般的白痴行径，我们几乎没有什么跌宕起伏。他母亲并不阻止我们私底下的关系，而我这边根本没有阻力。我们这种关系知道的外人很少，知道的人也会三缄其口避而不谈。我们不吵架的时候要不就分隔两地，要不就温吞水一样过日子。我们平和地在一块各做各事，像快到倦怠期的夫妻。

这种关系持续了很久，而我几乎没有再听他唱过戏。

我最后一次听他唱戏，是一个夜晚。我窝在我的房子里，而他下斗去了。下地之前他打电话给我，开玩笑说这边有个姑娘是我的粉丝，要不要和人说几句。我当然要顺竿子往上爬，便真和那姑娘聊了几句。而后他拿回电话，也不说话，嘴巴里哼着不知哪里的戏调子，我在这头听了半晌，说：“花儿爷，您还是小时候唱戏最好听。”

他笑，说：“爷就给你唱一曲，叫你知道你这耳朵是浸过尸水的，压根听不出个水准。”

他说唱还真唱，唱的是《满姑娘上吊》。我幼时听过洋鬼子童话里一个叫莴苣的被关在高塔上的姑娘的故事，小时候的印象中他颇有些类似。这会儿他唱满姑娘，这印象有些神奇地重合在一起。

我那时想，他一直被关在笼子里，翅膀硬了之后也只能为这牢笼遮风挡雨。莴苣等到了一个救她出来的王子，满姑娘为了一个男人挣脱了束缚，而他有的却是我。我不是什么狗屁王子，他也不是什么天真活泼只看见爱情的满姑娘。他或许直到死，都在为解家奔波。

那是咱们的最后一通电话。我们的最后一面在一个葬礼上。他闭着眼不说话，我也只好不说话远远看他。看了一会儿我就走了，没有人留我。

他还真他妈是一辈子都给解家奔波了。

回头想想我俩的事情，发现我们居然没有一个好好的开始，与之对应的是，我们同样没有好好的结束。所有的这些都像走在街道上，遇见一个熟人，一起走一段路，然后互相告别分开，仓促而潦草，不需要任何在意，随便到轻若鸿毛。

可我他妈没能把他当鸿毛吹了算事，我急不可待地找个女人结婚，新婚当夜觉得自己脑袋有毛病。我和解语花纠缠在一起就像禁婆的头发和一把倒霉的梳子纠缠在一起那样令人郁闷抓狂，那时候我从没觉得这家伙很重要，我还以为我们玩够了彼此的身体就会一拍两散从此相忘于江湖，洒脱得像我转身离开葬礼那样。可我真的要去拥抱另一个人的时候，我觉得我或许有点儿离不开他了。

这很要命，但我不打算为此烦恼，否则我担心半夜接到他嘲笑的电话。不用太多时间我就找回单身时候泡女人的感觉，我的夫妻生活没有多余的感情，多年来十分和睦。

现在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有钱赚的时候出门去好几天不回来，告诉老婆我去外地搞她不懂的艺术，反正来钱很快她也不会多问。在家的时候晚上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身后锅碗瓢盆咣呯叮当。放学时候一个胖小子圆润地奔过来，提出各种奇奇怪怪的要求。

现在这个圆滚滚的小家伙在他妈妈答应他学戏之后一个劲儿摇我膝盖要学费。他这种态度有时候会遭到他妈妈的斥责，但他从不当回事儿。在他还不会走路的时候我就成了他爸爸，他并不觉得我和他与寻常的父子有什么不一样。

没错儿，这不是我亲儿子，我担心我找个女人生个儿子到头来长得不够像个唱戏的我就不把自个的儿子当儿子。

“爸爸！快给钱！”小混蛋揪住我的耳朵大叫。

“别去。”我笑眯眯地对他说，“别去学唱戏。”

“妈妈都答应了！”

“这个反正是不行的。”我转身看看厨房，朝里面吩咐了一句，“学什么都成，不学戏。”

厨房里有些疑惑，但还是答应了。小胖子很生气，跳到我膝盖上打人：“为什么！王彩彩要生气的！”

“学戏不好。”我只好耐心地给他解释，“你这样的长相，学戏死得早。”

他才不信，我老不答应，他就哭给我看。这小子虽然胖乎乎的，但是因为他母亲长相里有些地方特别像一个唱戏的，他也继承了些，因此一哭就让我觉得很没辙。可是这个真没的商量，我好不容易把他养得不聪明够讨喜白白胖胖，没叫他吃过一点儿苦，他欺负人我都怕他手疼，不想做作业我去找老师理论，娇惯得简直在为了地球毁灭埋伏笔，可他妈的他居然想学唱戏。

我担心，我他妈是不是又会去听一次戏，而后参加一次葬礼。这个模式让我有点惊弓之鸟。所以我不答应，我才不答应。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