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一梦（《盗墓笔记》同人/无西皮/旧文整理）

烟火一梦


×《盛宴》G文


一切开始在一个晚上。

那晚他吃了碗泡面，冲了个澡，穿着裤衩仰在沙发上看电视，调到地方电视台的时候正在播新闻。先是播了今早上面领导来访的消息，吴邪看得昏昏欲睡。接着女导播开始报道中午发生的一件事故：

『今日13点12分，在xx路建造中的a大楼76层上掉下一块钢板，将路过的一辆车砸毁。车主被救出时已经死亡，经法医鉴定是被钢板的巨大冲力砸中车顶，车顶压迫脑部导致死亡。目前已经确认死者身份，是一位美国籍的华裔，中文名叫做阿宁。』

吴邪一下子就惊醒了，怔怔地瞪着电视半晌无言，什么想法都没有。

电视里的新闻已经播完，开始播放冗长的药品广告。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阿宁应该已经死了，死在蛇沼里面。

吴邪开始找手机。手机掉在沙发垫之间的缝隙里，他把它挖出来，拨打他三叔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吴邪挂了电话，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翻到他二叔的电话拨过去。这回通了。

“二叔，三叔的电话怎么不通？”

“三叔？”吴二白的语气有点古怪，“小邪，你发什么神经？你三叔二十年前就死了。”

吴邪再次怔住，而后开始换个角度想问题。

先把事情变成这种状况的原因撇开不谈，如果吴家人知道二十年前死的是吴三省，现在也没有人伪装成吴三省，那么解连环应该还活着。

“你有解连环的号码吗，二叔？”

吴二白莫名其妙地报出一个号码，吴邪记下来，拨过去。电话那头好半天才有人接。

“喂？您是哪位？”

吴邪听出是解语花的声音，问：“小花？”

“我是解语花，对不住，您是哪位？咱认识？”

“我吴邪。”

那边解语花顿了顿，显然在回忆这号人物，接着他说：“哦，是你呀……你找解连环？”

“找你也一样。”吴邪说，心想解语花表现得好像近几个月根本没和他见过面，这话不知道从何问起才好，“小花，二十年前的事情……”

“二十年前？”解语花似笑非笑，“哦，你是想找我叙旧啊，二十年前你看起来挺帅的，我和秀秀还因为谁给你当新娘子吵过架呢。”

“我是说，吴三省……”

“诶，这事儿找我没有用，那会儿我还穿裙子呢。解连环这会儿没和他手机在一块儿，你下次再打。我在饭店里呢，先挂了。”

那边打断了吴邪的话两次，这就挂了。吴邪瞪着电话无语了一会儿，甩甩脑袋，想起来一个人，这家伙大多数时候都不靠谱，但也会有很靠谱的时候。总之打给他是场豪赌。

他翻出王胖子的号码拨过去，那边挂了。吴邪再打，又给挂了。吴邪打了第三次，这次王胖子接得很快：“妈的，老子说了不办你们那个狗屁威爱屁会员卡，你他妈烦不烦啊！”

“胖子。”吴邪叫他。王胖子似乎听着人叫得熟络，嘴巴消停了，吴邪继续说，“最近有没有去什么地方旅游？”

这话问得比较隐晦，吴邪估计王胖子那敏锐程度可以听出来，果然那头问：“哟，同志啊？你哪个？换号码了没通知我呀？”

“我吴邪，你记得吗？”

王胖子那边静了会儿，说：“哟，新同志呀？谁介绍的呀？找胖爷参加旅游团啊？”

吴邪心说这家伙平日说自己讲义气，今儿还不是把自己忘了。但好歹这一个能好好说话，就说：“我就先和胖爷打个招呼，以后有活动一定通知。那个胖爷啊，我平时听说你一些丰功伟绩，能给我讲一讲？”

王胖子在那边显然有些飘飘然了，不过也没飘到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地步，说：“电话里怎么说，按我的意思咱约个地儿，明儿个请你胖爷吃一顿，胖爷给你好好说。”

吴邪心里呸了一口，心说小爷身在杭州，为了问个话还特地去北京请你吃饭，脑袋坏了吧。嘴上说：“当然要请胖爷吃饭，不过胖爷，你就先告诉我一句话好不好？去年你去蛇沼的时候，是不是有一个大美人儿陪着你？叫阿宁的。”

王胖子奇怪道：“蛇沼？胖爷没去过啊？”

吴邪追问：“那七星鲁王宫呢？西沙海呢？”

王胖子说：“小同志，你问错人了吧？那些地方胖爷一个也没去过！”

吴邪挂了电话。

现在让吴邪理理思绪。

按时间顺序来说，二十年前的事情只发生了前一半：吴三省和解连环两个人脱离考古队偷偷去了海底墓，然后吴三省死了，解连环活着。但是这个解连环并没有乔装成吴三省活下来。

听解语花和他说话的语气，估计这些年吴家和解家的关系从没好过。

因为吴三省这个人不存在，所以之后的一系列事情都没发生，王胖子不认识他，解语花近几个月也没和他重遇，那么现在的吴邪就应当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古董店小老板……不对。

没有吴三省，他根本连古董店小老板都不是。他大学文凭，还懂一点古董皮毛，有个人脉广大的二叔和一个学究老爸，他应该做着什么工作？

吴邪还真想不到。他再次拨他二叔的电话，二叔接了，吴邪支支吾吾又说不出话来。吴二白就笑了一声，笑得吴邪一身寒毛都炸起来了。

“你今晚是发什么神经呢？”吴二白说，“好多天没回家了，你妈念叨了一次，工作找不到先别急，明天回来一趟。”

吴邪苦笑，原来他还连工作都没找着。嘴里应承着吴二白，又说了些废话，吴邪也没敢试探。

吴邪这一晚也没睡着，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但翻来覆去想了一会儿，没想起什么，倒是想睡着了。第二天上午仍是吃泡面，换了牛仔裤和T恤衫，找遍屋子也只找到几十块钱，还有一张卡，也不知道里面存款多少。

可幸他找到一张公交卡，就锁了门出去了。站在巴士站的时候，他看见一队小孩踩着直排轮路过街对面，一个个都穿着帽T装酷。

吴邪猛然想起来，他忘了什么。

这家伙才是所有事情里最大最有价值的线索，一般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假吴三省和他都知道，连假吴三省都不知道的事情，就只有他知道。

而找到对方之后，最糟的结果不过是对方不认识他，反正对方随便格个盘也能忘了他，这个没什么不能接受的。而好一点的结果是张起灵也什么都没忘记，知道这一切是他妈的怎么回事。

但是吴邪到哪儿找这么个失踪专业人士去？

这个人不存在，不存在于普通吴邪的世界里。

吴邪有些灰心丧气，又有些侥幸。来了一路公车，他就上去了。到了家里吃了一顿唠唠叨叨的饭，又坐在书房听了半天训话，末了妈妈塞了张卡，爸爸嘴里还说着男孩子这么没用不像话气死老爹了别指着家里帮你之类的，假装没看见。

吃过饭又在家里待了一天，过完夜吴邪心想，随遇而安吧。

吃过早饭吴邪给二叔拎去茶馆，说是锻炼，叫吴邪穿了一身有点儿像汉服的应侍生服端茶送水。吴邪跑了几圈就累了，又觉得自己没出息，去后面喝了口水又回到前面，端着的茶水给人送去，这样熬到晚上，忽地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陈皮阿四。

这陈皮阿四带着华和尚和几个老头子坐到茶馆里，还走去取了本杂志。吴邪看一眼那本杂志，想起来若解连环伪装成吴三省，之后的事情发生，那么他就会在这里拿起这本杂志，并且把它烫出几个洞。

吴邪心想，他们已经打算去云顶天宫了？张起灵也会去？

吴邪当时就激动了，不知怎么就把心里面那一点或许可以过上安生日子的侥幸全丢了。端着托盘走过去给他们送茶，叫了陈皮阿四一声：“四阿公。”

那陈皮阿四掀起眼皮看他一眼，那双眼睛也不知看不看得见，但还是把吴邪吓得一激灵。

吴邪干巴巴地说：“我是吴邪呀，这儿是我二叔的茶馆。”

陈皮阿四垂着眼睛半晌，才慢悠悠地说：“是吴老狗的孙子。”

“是啊。”吴邪连忙接话，“四阿公好多年没见，一点也不显老。”

陈皮阿四哼笑了一声，也不说话。整个场面就像吴邪想找人攀谈，而人家懒得理他。吴邪有点儿受不住，干笑了两声转身走了。

回了后头吴邪就想扇自己巴掌。今儿早上才想要就这么把安生日子过下去，怎么一见到相关人士，一觉得可以抓到线索他就犯贱呢。

于是吴邪在后面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工作，被他二叔撞见，以为他在偷懒，逮到一边说了半天。等吴邪再出去，陈皮阿四一群人已经走了。

吴邪又有些抓耳挠腮，总之心里不舒坦。要是是他自己看着陈皮阿四走出去没有再追也就算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陈皮阿四就这么走了总叫他有些遗憾。吴邪摇摇头，心说自己这就叫犯贱个没完。

这天做完后二叔对吴邪说：“你小子以后就先来这儿做事，等你找到更有出息的工作你再滚蛋。”

吴邪连忙点头应了，提起酸累的两条腿跑了。

这安生日子还真就过起来了，这么做了一个月，他二叔按照实习工的标准给他发了工资，吴邪心里直骂二叔小气，被吴二白瞥了一眼，面上立刻乖巧无比，勤快地跑堂去了。

别的伙计对吴邪倒是很客气，叫他“小二爷”。吴邪心说这“小二爷”听起来可真不如“小三爷”，“小二爷”，小二里头还有爷呀，小二的头子还是小二，何况无论是小三爷还是小二爷，那都不是因为吴邪是吴邪而叫的，两个称呼都不如王胖子一声“天真”。

这些日子吴邪也想去找点有出息的工作，但他就他妈中邪了，每次翻广告就翻古董这行的，每次出门就往西泠印社跑。

吴邪心想甭折腾了，先把二叔那边的实习期过了吧，一个月几千块钱好过隔几个月钻地底下找死。

但是事情总是出乎他的预料。

一个多月后，他收到了一个包裹，寄件人一栏写着“吴三省”。拆开一看，是两盘录像带。吴邪心里骂了一声，把录像带扔到角落里，去二叔店里上班。晚上他带回来一个老式录像机，一边骂出声音，一边把录像带塞进录像机。

吴邪对三份录像带都有印象，这两盘里面是那个与他长着一模一样的脸的人在地上爬。吴邪心说陈文锦，文锦姨，您死活要拖我下水不是。再一看日期，这敢情好，明天就是吴邪记忆中和闷油瓶在格尔木疗养院狭路相逢的日子。

吴邪在床板上贴烧饼贴了大半夜，凌晨三点起床洗洗刷刷，跑下楼去找了个ATM，把所有的卡（也就两张）里的钱全取了出来，一边砸自己脑袋一边去飞机场。

转了一次飞机之后吴邪到了格尔木，下了飞机熟门熟路拦了出租车开到差不多的地方，然后找黄顶三轮车，到了疗养院。

吴邪心说可以了，别发疯了，最多站外面等，张起灵和黑眼镜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要是停一停脚步他就下水，里面有禁婆呢，吴邪你是个地球人，你别进去了。

然后他顺着路边的路灯翻过了围墙。

吴邪还是熟门熟路，进了地下室，绕过棺材，先取了陈文锦的笔记，坐着翻看一遍，然后慢吞吞地往外走。

接着猛地被人捂着嘴巴压在墙壁上。他听见禁婆的声音先是近了，再是远了，再接着张起灵松了劲。

吴邪不管这人还记不记得他，咬牙切齿道：“张起灵！”

张起灵说：“嘘。”点亮了一支火折子，打量打量吴邪，皱皱眉，去看被开了一条缝的棺材。

吴邪跟在后面追问：“张起灵，你记不记得我？！”

张起灵不理会他，往棺椁里面看。吴邪心说不能等黑眼镜出来，鼓足劲说：“张起灵，你他妈说句明白话！”

张起灵转过头来冷淡地问道：“你是谁？”

吴邪没被打击到，才要答句话，这时候黑眼镜从棺椁里泥鳅似的哧溜出来，晃晃盘子，看一眼吴邪。张起灵示意他走人，两个人便原路往上去。吴邪紧跟上去，听见身后禁婆追来的动静，跟着前面两个超人跑得跟条死狗一样。

吴邪看见不远处冲出来的依维柯，心说还剩他妈一点儿了，小爷没张起灵帮忙也他妈钻得进去。想着就憋足一口气，死命往前冲。前面的黑眼镜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有闲情笑问张起灵：“嘿哥们，你债主还是你姘头？”

张起灵没理他，两个人钻进车门里，吴邪气都快喘不上来，伸手去扒车门，手没碰到车子，依维柯就猛地加速开走了。

吴邪直接爆了粗口，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还跟着跑，一边喊道：“张起灵！你他妈装什么！我叫得出你的名字！认识你！你他妈要是不记得我！你他妈会放过我这个线索吗！”

那车子还是不停，吴邪心想他妈算了吧，既然如此他还凑什么热闹，回去还得跟二叔交代旷班的事儿呢。

但是那两条腿他妈不听话。吴邪还在跑，吴邪觉得自己今天绝对要跑死，吴邪心说老子要是死了做粽子也不放过你。吴邪觉得自己就是犯贱的命，不如自己给自己一巴掌甩死算事。

然后吴邪就给一巴掌打醒了。

这下子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他视线里是个脏兮兮泥污血渍沾满的下巴。张起灵见他终于清醒，也懒得再挪动，直接往他旁边一坐，开始发呆。

解语花躺在吴邪对面，吃力地笑了笑说：“吴邪，你刚刚叫解连环和张起灵了。”

吴邪没答话。这是他在巴乃的第二十天，在地底的第八天。缺水缺粮，人员伤亡惨重，解语花早在两天前就不再讲他的那些费解的笑话，现在就连张起灵都走不动了，而他们半点逃出生天的机会都没有看见。

潘子在解语花旁边，说：“小三爷，你刚刚在想什么呢？能想睡着，费得小哥拖着腿来叫你。给我讲讲，慢慢讲。”

吴邪心说有什么好讲的，他把自己丢进一切正常的生活，可还是自己追着一切谜团不肯放下。正常的日子也是有好有坏，现实的境况也不能说就会令他后悔。一切因缘变化使他躺在这里，也由不得他后悔。

过了一会儿他用沙哑的嗓子几乎温柔地慢慢说：“我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咱要是没相互遇到，是个什么日子……”

他的声音带着生的绝望与死的诱惑，缓缓地飘散在地底的石道里。


END